口咬下香酥脆皮,鸡肉嫩滑的汁水瞬间溢满唇舌,我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,「你妈妈的厨艺很厉害,也很聪明,一学就会了。」霍思航就像是第一次直视「妈
(05)
我把桑晚晚和霍思航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。
这天晚上,噩梦缠身的我,罕见地睡了个好觉。
以前我不用定闹钟,因为睡眠质量不好,基本上天才刚亮我就会醒来。
可是这一次,一直到节目录制组到来,我才被敲门声吵醒。
宋氏旗下的公司有一部分是交由我管,加上我经常参加一些时装秀,也在缺人的时候当过家中产业的模特,所以我对上镜并不抗拒。
大家族的继承人都是如此,多少也算半个公众人物。
楼下的早餐已经做好,精致健康,一看就是按照最佳营养比例搭配的。
这也不是我们家的阿姨做的,应该是桑晚晚带来的人马。
我在国外吃得简单,第一次遇到这样用心的早餐,于是很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开吃。
却看见霍思航满脸菜色,心事重重地扒拉着盘中的东西,看上去很没胃口。
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老佣人,欲言又止的样子:「小少爷,这些都是夫人一大早起来专门给你做的,你不能辜负她的心意……」
却不知道为什么触了霍思航的霉头,他把菜一推,大声说:「我不吃了!」
随后走到我身边,眼巴巴地看着我,口无遮拦地说:「阿姨,我想吃那种汉堡包和薯条,就是爸爸给我看的你的照片里的那些。」
我一顿。
梦里确实有这么一段,霍决给他看的照片是那些国外小报社拍到的我吃快餐的照片。
后来我带着这小孩去吃垃圾食品带他玩游乐场,他就觉得自己古板无趣的妈妈真的坏极了,一点也没有我好。
我也确实喜欢吃汉堡包和薯条,还喜欢吃冰淇淋和麻辣烫,但这不代表我对健康饮食嗤之以鼻。
人不应该把怒气迁移到三观还未形成的孩子身上。
他这么小,还远远没到定型的时候。
「航航,」桑晚晚站起身,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,「那些不健康……」
我问:「霍思航,你要不问问你妈妈,吃过那些东西吗?」
霍思航茫然地看向桑晚晚,小小的鼻子皱起来,好像原本要指责她什么,现在却忘了该说什么。
桑晚晚对着我摇头。
摄像头对准了我的脸,好像要拍下这场豪门闹剧。
多亏桑晚晚,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愉悦,就连现在看着霍思航,我也能心平气和。
我笑了笑,慢悠悠地说:「你的妈妈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妈妈,她是第一次做你妈妈,很多事情没人教她,她都是自学的,她也是从你这样的小朋友长大的,所以她是怎么长大的,她就想要你怎么长大。」
「她没吃过的东西,她不知道好吃不好吃,她只知道她自己没吃过;你想做的事情,她可能也没有做过,她甚至不知道好不好玩;她起来给你做早餐,不是你想的自我感动,只是她从小是被这样对待的,她以为你会喜欢。」
「她可能只是停留在了过去。」我喝了口热牛奶,「你不是想成为可靠的大人吗,听说以前在幼儿园,你还教自己的小伙伴折纸,那你为什么不能给妈妈多一点耐心,教教她?」
霍思航歪头,喃喃自语:「妈妈也没吃过鸡翅和汉堡吗?」
「是。」
「妈妈也没有去过游乐场吗?」
「……是。」
「妈妈给我做早餐,是因为妈妈的妈妈一直给妈妈做早餐吗?」
桑晚晚的眼眶红了:「不是的,是妈妈的外婆。」
她不会教孩子。
她嫁给霍决的时候才二十岁,那时的她也只能算是个少女,如何能承担起母亲的角色?
偏偏霍决也不愿意教她。
他只怕恨不得蒙了她的眼睛,捂住她的耳朵,让她终其一生浑浑噩噩地困死在家中。
于是成婚不到半年,桑晚晚就怀孕了。
这个孩子捆缚了她的手脚,也成为她人生里最终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做家长,既需要孩子的尊重,又需要孩子的亲近。
这些年为了治愈自己的精神病,我也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,驯服这小孩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他只是歪了,不是烂了。
「阿姨,」霍思航沉思许久,「那我带妈妈去做那些事情,妈妈是不是就会理解我了?」
「不知道啊,」我说,「你要问她愿不愿意。因为你邀请其他人做一件事情的时候,最重要的是问她的意愿。」
从小顺风顺水,要什么有什么的霍小少爷显然没有征询他人意见的基本观念,又消化了一番之后,才乖乖去问桑晚晚:「妈妈,你愿意陪我尝试一次吗?」
桑晚晚对我投来求助的目光,我只是笑着看着她。
于是桑晚晚犹豫片刻才弯下腰,郑重其事地说:「我愿意,航航。」
霍思航的眼睛亮了起来,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承诺。
「你也没做过,你怎么带她去做?」我戴上手套,「走吧,我带你们去。」
于是,没有主见的桑晚晚和霍思航就乖乖跟我走了。
我叫人买了现成的垃圾食品,又带他们去后厨用空气炸锅自己做,用来对比哪一份比较好吃。
叮叮!
嘈杂的厨房里,桑晚晚在盯着教程努力尝试包裹玉米淀粉,霍思航走到我身侧的时候,小声说:「阿姨,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?」
看来霍决平时说了我不少好话,霍思航对我的信赖度和好感度高得十分离谱。
「你为什么想成为我这样的人?」我眯眼,「你爸爸没说过吗,我可是精神病人。」
精神病人这个词汇显然也超出霍思航的认知范围了。
「我觉得阿姨很厉害,说出的话我听不懂,但是好像很有道理。」他好半天才懵懂地仰起脸,「我要怎么学这么多道理?」
我愣住。
那种消除病灶的感觉,那种要我焕然一新的洗涤感,又出现了。
这次,它的来源是面前这个不过几岁的小孩。
我问霍思航:「怎么,你爸爸没教你吗?」
「爸爸很少在家里。」霍思航摇头,「也很少和我说道理,他只会告诉我,什么样是对的,什么样是不对的……」
在霍思航的世界里,他的认知体系全都来源于说一不二的霍决。
什么是对的?妈妈又没有工作,在家照顾自己是对的。
什么是不对的?妈妈一直烦着工作忙的爸爸是不对的。
我:「那你觉得他有道理吗?」
霍思航这次犹豫了很久,才低下头,声音又轻了点:「我不知道。」
这不奇怪。
整个霍家都在他面前树立父系权威的不可置疑性,可他总要读书的,他接触到越多的外界信息,就会越发觉得,正常的世界和他的认知相悖。
霍思航本就是个聪明的小孩,只是在霍决的影响下,他觉得妈妈不该是那样的,索性就选择了抛弃妈妈,而选择一个符合他内心认知的「新妈妈」。
那个人就是我。
不过现在,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,让他在明事理后,抛弃霍决,选择一个符合他内心认知的「新爸爸」。
霍决不够格。
况且,我也想验证一下,抑制我发病的因素,是不是和霍思航有关。
「那你现在告诉我,哪份炸鸡好吃。」
我端着碗给他夹了两块。
他尝完后,毫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份说:「这个!」
「嗯,这是你妈妈做的。」一口咬下香酥脆皮,鸡肉嫩滑的汁水瞬间溢满唇舌,我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,「你妈妈的厨艺很厉害,也很聪明,一学就会了。」
霍思航就像是第一次直视「妈妈的才能」这件事,他若有所思地点头:「妈妈比我厉害,我做不好。」
「所以你现在觉得你爸有没有道理?」我说,「这个不能我告诉你,你这么聪明,你一定有自己的判断,就像分辨这两块炸鸡一样。」
下午,带他和桑晚晚一起去游乐场玩的时候,我给他一张纸巾,示意他去擦刚坐完激流勇进的桑晚晚满身的水花。
「成长第一课,」我像说悄悄话那样,轻声对霍思航说,「保护妈妈。」
——「因为,她的身边除了你没有别人。不信你回去看一看,是不是在你家里,只有你会站在妈妈身边。」
霍思航扭头看向满脸通红的桑晚晚。
她明显从未来过这种地方,也没坐过这种刺激性项目,怕得浑身发抖气喘吁吁,可是眼睛明亮,甚至问我:「航航,宋小……时榆,我们要不要再坐一次?」
那是霍思航眼里从没见过的妈妈。
他走上前要帮她擦拭水渍,而就在这一瞬间,天光骤亮,我的世界仿佛被谁吹灭了那一层薄薄的灰尘,干净明亮。
原来是这样。